瞳孔【唯心主义科幻故事|时间的幻象|犯下错误又偿还错误的疯狂科学家】

旧文补档,原发于14年八月底,全文七千五,短篇已完结。

以前写的非同人非拟人原创故事全部放进【一切重来的记录官】tag。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找来看wwww

瞳孔

    一、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木制窗台上盖着玻璃,阳光打下来在地板上映出莹绿色的光斑。地板是米白色的瓷砖,明亮地散射光轻盈的充斥着不大的房间。对面是书桌,放着几本留有明显使用痕迹的普通的薄皮书。同样木制的靠背椅被细心地放好,还有视线左边只露出一角的木板床,一切都透着一种很安静的被打扫的十分整洁的气息。时间很慢,但房间里到处是常年生活留下的气息,一切事物都在安静地等待,并且这个过程也好像很有意义。

应该是……清晨。右边,能看见窗户的一角和淡蓝色的天空。

小男孩从左边走过来。他很快拉开窗户,米黄色的窗帘兜风扬起并拍到他脸上。他有些气恼地把窗帘扔到一边。整个房间好像有些微微的震颤,他就是这里的生活者,窗帘一下一下地扑拉着,这里开始温和地醒来。

小男孩跑到视线左边,有几秒看不见他,然后又抱着衣服跑出来把睡衣换下。那边应该是衣柜。他又去拿出一个书包,把桌上的书本塞进去,用力地在椅子上颠一下,满意地抱起来环顾房间一圈,走几步拿起窗台上的陶瓷水杯,向左走然后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黄绿色,看向这边是有些好奇。只是瞬间但他看得很清楚。

有几个小时看不见他,视线左边看不见的应该是扇门。

他重新开始,继续,和房间中的事物一起等待。时间很慢,但等待很有意义。

现在,此时,除了作者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包括他自己。只是为叙述方便使用这个人称而已。

 

二、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男孩的名字叫小班。也知道全名,不过他不能记住很多东西。

那时,小男孩只有窗台那么高,或者高一点。他经常……每天都要在书桌前写作业,拧亮台灯,映出一个看起来很圆润的模糊的背影。就是在晚上。有时候,他晚上也不在房间。窗帘很少拉起来,这时,能看见的窗户一角外面是蓝黑色的天,还有偶尔闪烁的星光。晴朗的时候还会落到地板的瓷砖上。

星星在窗角织了一张网。

他慢慢意识到狭窄的瘦长的视野由周围的书籍造成,潜移默化地他开始接触到书籍的内容,从而……学习到一些事情。这么快就被这里接受了。他也意识到房间并不总是很安静,有时,会感受到大大小小的有节奏的震颤轻快迅速地穿过房间。

他没有听觉。

小班经常会开口……叫喊些什么,震动并不强烈却有独特的冲击力。他有时皱眉,也有时高兴的站在椅子上,发出一些高低不定却是很平常的绵绵的震动。瞬间地,他恍然大悟般读懂了那段出现频率最高的口形:

——妈妈。

男孩的母亲眉眼平和,是一个很……贤良的人。她会先发出一些清脆的震动……敲门,端进来他的陶瓷水杯或者一些水果,有时也会是其他的……小甜点,夜宵。她也会娴熟地收拾房间或者他的书包却闲不上嘴,或者只站过来发出声音。

小班,吃饭了。

快写作业。

小班过来!看看这个……

也就是在这时知道他被叫做什么……他的名字。后来他偶尔把练习册或者课本竖起来的时候见过封面的署名,是叫班。房间里也只有小班桌上的书最富变化,他就常常留意。

《时间简史》《物种起源》《经典力学的研究》……

原来之前他桌上的书就不只课本。

没有署男孩名字的厚厚的被小心使用的书右上角有一个标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是图书馆的印章。那时,他只看出小班很喜欢这些书,待在房间里不做作业的时候就会翻开看。大概总是下午,阳光照进来,窗角的天空明亮,甚至是……碧蓝如洗。这样的时候,总有很多震动从房间外更远些的地方传来,或急促或低长,偶尔太过尖锐但大多有着欢快的味道。房间中一切都在安静的陪伴着这里的王,外面断断续续的强烈得传到地面的震动只是很快地穿过,专注的安静得甚至能感受到书页掀起的空气波动。

不过小班很少碰这边的书。他很少走近,只有母亲进来把桌上的书摆放整齐,顺便用干布擦擦这边的书脊。

天气总是很好。只是有一天,临近傍晚小班扔下书伸个懒腰,满意地眯眯眼伸手打算拿起杯子如往常般走出房间吃饭的时候,手一抖——突然一阵强烈的、节奏鲜明或者说也是强烈的巨大震动从地面传来,持续了几秒由远及近又向远处消失。这是后来才发现的那一次他只是瞬间被震得发晕,然后看见小班忽然捂住耳朵整个蜷起背来发出……尖叫。

高频率的因离声源近而显得极其尖锐的振动几乎把他瞬间贯穿,视野大片地暗下来然后忽然的觉察到一次发自自身的抽搐般的震动。

只是在那几秒。很快视野恢复。小班缩在椅子上,猛地晃晃脑袋才皱着眉站起来。窗台上杯中的水被碰洒湿了大片的玻璃,他很不爽地拎起杯子用力甩干水,跑出房间。玻璃上那片亮晶晶的液体好多个小时后都没有消失,直到第二天阳光照进来,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窗台上玻璃下粼粼的水纹,水面反射的亮金色光芒甚至是水面上袅袅升起的蒸汽。

这样的……声音,后来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响起,甚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几乎到最后他才知道,那是附近火车驶过铁轨发出的尖锐的啸鸣。

 

三、

平常,除了一般每日固定的时间出门……上学,小班总是窝在房间里,很少出去玩。偶尔,小班放学晚些回来会把一只脏脏的足球塞到椅子底下,扔下书包喝口水,开始写作业。傍晚吃过饭后,他会写着写着忽然停下笔侧头听着什么——这时房间外总有一股时高时低的平静的震动不断地传来,每天每天已成习惯。而……周末下午,那种节奏强烈的震动经过窗外,小班总是放下书露出不寻常的表情——开始总是皱眉的厌恶,然后有时会有些疑惑和思索,再后来是常常的发呆和踌躇。这种声音更像是一个标志,每每出现就会让他想起一些特定的事情。那时他并不懂,只是小班的这种变化让他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偶然的忽然意识到时间导致的某种深刻改变。

那时,更多的是和这个房间一起安静地等待。等待从不焦躁,房间里鲜明的生活者遗留的气息总能让一切安静下来,只需等待,只需期待。窗户一角的天空每天从蓝黑色到灰蓝到橘黄到蔚蓝地飘过云彩再暗下去往复轮回。更长的比如中午落入屋内的阳光从瓷砖第二格一直缓慢地移到第五格再度退回去,烟雾般的云彩掠过光影分界的莹绿色光斑,像是一场漫长的隐秘的潮汐。多云的时候地板上的阳光被切割出不规则的模糊的边缘,暴雨将至时窗外能看见灰黑的云底,瓷砖被大片阴影覆盖。雷雨轰鸣小班并不害怕所以这里也总是一片镇静,既是巨大的突如其来或绵绵不断的震动冲击着房间。更多的没什么干扰的时候他得以慢慢地猜想一些事情,比如傍晚房间外持续的声音是电视机的晚间新闻,其他节目,甚至是很久以后的……公益广告。

后来,小班的瓷杯偶然地摔碎了,又捏了一个新的但也差不多的杯子。

再后来,小班待在房间……家里的时间从某个节点开始变得更少。母亲每日进来清扫灰尘,用干抹布擦过这边的书脊,书桌上几支零落的圆珠笔依然按小班的习惯放着,没有收起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小班总是在周末或者……寒假,暑假时才会回来,小班的那个新的陶瓷杯被一同带走所以他不怎么记住它的模样,房间外那种绵绵的震动……电视机的声音,更经常地响起。

等待变得更加漫长且轮廓清晰。很奇妙地,母亲时常的整理并没有终止这种等待,只是安静的维持着房间中那种整洁安逸的气息,在阳光明晃晃地充盈着房间的时候任由它同样的给头发打上金色的光晕。她也是等待者。

这时,在这边……房间一角,开始有报纸经常的被放进来,每天。

有一天,房间里来了客人。以前——小班常在家的时候,偶尔会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会进来逛逛,带着球或者弹弓。都很平常他没有记住,但这一次他留了很深的印象。那个陌生的女孩兴趣盎然地在房间里兜圈子,手指抚过这边的书脊,然后回头说了句什么。小班双腿交搭着支起两肘托着陶瓷水杯,靠窗坐在椅子上。杯子上还冒着热气,却仍能清楚地看到他看向这边的眼睛,是平静的冷淡,终于露出了茫然。

那个,听说是家里祖传的书柜。

哦?你应该没碰过这边的书吧?开拓一下知识面也是很有必要嘛天才同学……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放下水杯,十指交搭扭头看向窗外。略仰头以俯视的角度看下去。

啧。女孩轻轻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松开正打算抽出的书凑过去:这就是那个“传统文化与建筑保护项目”?你想干什么打算申请非遗呀?

不。女孩的身体挡住视线只能勉强地辨认口型:还有很多美丽的,我想要做更多……

……然后感觉到一些被小心压制的震动。

才注意到那边的木板床上还坐着一位客人,现在她有些腼腆地站起来,试探性地向前一步:你想要做什么?我们能帮你吗?

小班终于像不适应被注视一样阖上了眼睛,沉默一会摇头。气氛很奇怪的,像是在讨论某种还未到来但一定会到来的事情,而他就是会去做这件事的人。现在,忽然清晰地感到,时间已经不可逆转。

从这时起,小班戴上了一副眼镜。窗外,周末固定时间的长长的啸鸣在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不再响起。

他忽然读懂了从那时起每天堆放在书柜一角的报纸,慢慢地懂了一些关键词,“失落的小镇:保护文化遗产”“开发与保护:资源困境”“生态平衡”“世外桃源的物种入侵”……

直到一天忽然在这些语气强烈的词汇中发现小班的名字。那个全名,他一直没有记住,但此时即使是通过这种堪称其妙的方式“阅读”他也很快地认了出来。时隔多年终于在作业本之外发现这个署名似乎预示着那件事情已经发生,在等待中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思维瞬间出现空白,直到……听见一声清晰的发自自身的同样时隔多年的震动。

 

四、

慢慢地,没有明显的节点等待变得愈发地,更加漫长。母亲却也很少进来了,慢慢地书柜顶,窗台,书桌上都积着一层尘埃,整个房间陷入一种深眠般的沉睡。只有书柜一角还有每天放进来的报纸,他有了更多时间思考,猜想,一篇篇地读着文章。

这个房间是有灵性的。

很早之前被这里接纳后他就隐约的感觉到这点。他能够了解很多东西,感受震动,学习,阅读,都依靠这种奇妙的链接。比如现在,他能感受到这里的等待和沉睡透出更多的意味,漫长的时间消磨不掉等待的意义,就像是……等待君主归来的臣民般等待着那个生活者,如此坚决甚至破釜沉舟。

都说啊,物似主人形。

只有小班偶尔地回来能短暂的把这里唤醒。他当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写作业,偶尔也依然去图书馆借书回来但书名他一个也看不懂。经常地,是小班捏着铅笔或其他东西,坐在书桌前做着什么……他同样看不懂的事情。只有那个陶瓷水杯依然在窗台上冒着热气,换过几代依然是相似的白色杯身和图案。事实上,小班对于喜欢的东西一直都很固执。

报纸上越来越经常的出现他的名字。很多的其他的……人们,都认为他是错的。或者是认为这个人“有正确的信仰、决心和强大的能力,却没有弄清所作所为的性质和导致的结果”。这个他很熟悉也很陌生的名字,做了很多……偏激的事情。他不听劝阻坚持自己的选择,利用自己的能力研究着甚至被称为“反人类”的事情——

生物化学。

以及其他的人们无法理解,无法相信所以更加恐惧的事情。

现在,窗外并不总是好天气。下雨的频率升高,窗帘被束起避免经常被打湿,或者不下雨的时候也总是阴沉沉的,一片灰白甚至无法辨认云层的轮廓。

……雾,或者霾。

当然天气好的时候天空还是很漂亮。窗台下瓷砖上铺着方格样的阳光,直到平静被以一种惊人的方式打破——地上的阳光从下方,视线的右下方开始慢慢地残缺,像是……不断地被蚕食一样。缺口处露出奇怪形状的影子,不断地扭动着但直到直射光完全被挡住,窗户一角的天空也被自下而上填满时他才恍然大悟般意识到,那个是建筑施工的大型器材,这就是新修的楼房。

但是很快地——几周,或者几个月,占据他的视线唯一能到达的那一角天空的楼房,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不过那些天本该放在书柜一角的报纸并没有被拿进来,所以他无法知道具体的更多。

小班在那样的其中一个午后走进来,但很自然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他沉默地站在房间中,一只手撑着那把木椅的椅背,一只手托着陶瓷水杯,略低头看向窗外某处。眼镜上映出泛金的阳光和下方不断扭曲的细长黑影,神色平淡甚至有些漠然。

窗帘被扎成一束不能高高扬起,原本的米黄经过年岁的洗礼和照耀几乎变成了暗金。站在房间中的男人不再是以前的小班,他已经比窗台高了很多,他有一个很长的经常出现在公共媒体上的名字。

他对年龄没什么概念。

世间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句话,不过他似乎依然没有能力理解。

不过他依然是这里的生活者。那种奇妙的链接依然作用于这个当年叫小班的男孩和这个房间之间。思维有些混乱,他只能也安静地呆呆地看着他,穿过杯子“耳朵”的手指骨节分明。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捏着白色瓷杯的手指动了动,小班忽然露出茫然的表情很轻地发出声音。只是瞬间他迅速地捕捉到了,但是他一偏头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

……说话吗?对谁?

安静一会,很清晰地不出意料地……听到一声源于自己的节奏鲜明的震动。

嗯,自己。

想到这一点时他忽然平静下来,好像发生过的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周围那么安静。

 

五、

在人类社会中,都有一些共同的世界观,它是人类世界的基础和精神信仰。放大来看,它们其实是宇宙的基本定律,世界的运行规则,幻想与现实的根本差异,一切事物生成、发展和毁灭的限制,所谓的遗传基因、本能、次元墙或者命运,是所有我们认同的坚信的所谓【真实】的基础。这就是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底线】。我们一方面总想打破这种限制,一方面又依赖它来构筑生命与生活,一旦发现它被证伪,所有我们内心坚信的事物都会不复存在,人心就会崩塌。

这名为【认知底线】的限制,一个是空间,一个是时间。

而这个人正在打破限制。

小班忽然冲进来——在这个项目即将一锤定音看出研究结果的最后时刻,决定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毁灭性打击的这一天,扶着门框喘口气,走到这个据说祖传的他几乎从未碰过的书柜前,脸色发白。

外面人声鼎沸,他虽然听不见也能感受到。

小班一咬牙,伸手直向着……他的方向,取下周围的几本厚皮书。动作很小心,用力得指节发白。

很准确,只取下两三本书就把他……拿了出来。

小班,不知还有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最后他仍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选择了按下那个按钮。

自己……果然很小,小班咬着牙大概是用“捧”的姿势慢慢地把他拿出来,眼睛以不正常的频率眨动着,慢慢拉近距离像是在调整焦距。他也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这个角度能很清楚地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地看见他的眼睛,还是那种漂亮的颜色,好像时间没有变过。

周围很安静。从黑暗中出来前所未有的强光包围了他,导致暂时性失明。

视力恢复时第一眼看到小班似乎平静了一些,抿着唇打量他,嘴唇上好像有血迹。然后,通过小班的镜片反光看到他手中捧着一个带软木塞的中型广口瓶,瓶底是一只比人眼略大的眼球,眼周的横纹肌连着后面一个很小的肉胚。肉胚几乎透明仔细看能看出其中的脊椎,相当于八周大的哺乳动物胚胎。

……

眼球上增厚的巩膜忽然闪过一丝反光。小班一时分不清是手抖还是这个人工生命体自身的原因。应该是胚胎融合技术?这个生命体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开始抖动——这是真的隔着玻璃瓶也能感受到,眼球上的闪光又晃动几下,小班盯了好一会,用力晃晃脑袋才想明白它是想要靠近玻璃壁,脑海一片混乱正想把玻璃瓶举近些忽然看见它整个抽搐般抖动,只一下而且比之前明显得多。他第一次觉得外面非常吵,用力回忆终于想起刚才隐约听到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扑通”

手指瞬间脱力般松开。

……是心跳?它是活着的?

大脑中的声音吵得他无法思考。当然一开始就很容易看出这点,但当事实逼迫他把整件事连起来思考时造成对神经系统的强烈刺激,几乎,无法承受。

不仅是对长期形成的职业思维的冲击,更多是被突破现实规则的事物……所砸中的极其不适应崩溃般的剧痛。

直到听见另一种声音——“啪嚓”

清晰的甚至能听见尾音中“哗啦”般的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那个人工生命体几乎没有声响的裂成几瓣,甚至,碎成了粉末。

这很好理解。一个活着的生命体,没有摄入水和有机物以非休眠体的状态度过了十余年,这本身就是有逆天命的。为了保证呼吸作用软木塞并非密不透风,长期以来没有接触液态水的生命体已经被风干了,几乎就像玻璃一样易碎。

小班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做错了什么,而是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可惜,时间不可逆转。总之,他死了。最后他选择了按下那个按钮,赌一把。回到年幼时,把胚胎融合的实验室产物——也就是故事开始时被称为“他”的叙述者,放在自己房间里古老的书柜上。只要一个契机,就能以一定的概率改变历史(过去)的走向。

假如一切从头开始,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似乎问过为什么。那个某种程度上站在世界制高点的科学家说,因为当初融合使用的是克隆生成的人类胚胎,在他被创造的那个人心中信仰逐渐崩塌的世界,他一定会陷于伦理困局。他的存在不会被人们接受。

或者说,站在制高点的他极度地渴望回去,童年时周末去图书馆借一大摞书捧着热牛奶慢慢看的日子,在一遍遍的追忆中终于成了无与伦比的时光。于是在面对死亡倒计时的时候,他把一块灵魂碎片同样地封入玻璃瓶中。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失去了再向前看的欲望和力量。

高处不胜寒哪。

……既然已经打开了这扇门,创造些更疯狂的事情也没什么所谓吧。

 

那块属于科学家的灵魂碎片给出判断,当初那个人的研究项目开启的就是通往另一个平行宇宙的门,而不是回到过去。只要时间轴上的某个节点发生改变,整个事物的未来光锥就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所以,那个站在世界制高点的科学家还是死了,而这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小班和他的世界则以微妙的差异终将走上不同的道路。

时间终究还是不可逆转啊,真是太好了。

于是他应该是成功了吧,他想起刚刚看见的小班的眼睛。君主会选择更温和地卫疆土。他还是记不住那个长长的全名,但他也知道,只有几百个神经元的中枢系统能产生如此复杂的神经行为(思考)和相当高级的视觉处理中枢,这本身就是突破现实规则的。或者换个更美丽的说法,这是奇迹。

可能时间确实存在奇迹,只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

那块不属于唯物主义的异次元能量体有些悲伤地在这个类似生死交界的空间中飘忽徘徊。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深深的几乎漫上来的悲伤,并不苦涩甚至有些欣慰。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获得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思绪又开始混乱了。他没有办法再去想那些似乎很遥远的东西,只是模糊地想起一些零碎的事情:天冷时小班把陶瓷水杯放上窗台却不小心给袖子一带“啪”地摔到地上摔碎了,吓得缩在椅子上几乎哭出来;晚上母亲端着热牛奶走进来,顺便督促小班赶紧写作业;后来那个被踢过几次的足球和小班的其他玩具一起被收到木板床底下,不知道有没有再拿出来;火车定点拉着汽笛一路呼啸而过的下午,小班堪称愤怒地翻出冬天用的大大的耳罩扣在脑袋上,耳朵周围的头发湿嗒嗒地粘在一起像是柔软的小刺。

那个残缺的灵魂已经安静下来,似乎在帮他回想起那些事情。也许这个能量体一直在帮助他记忆,几百个神经元应该无法储蓄十余年来的庞大数据。但是,尽管如此,他仍然相信自己是独立的,哪怕只有眼睛,哪怕只是实验室中人造的丑陋生命体。

是的,自己。这是他所坚信的,精神信仰和意义重大的证明。

他没有脑力思考更多的更复杂的问题。

现在,他只想回一下他存在的时间里所看到的东西,就像清点城堡中一生积累的财富,然后,安静地睡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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