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文学少女与理工男神|对化学情书|属性暴露|没逻辑恋爱故事】

旧文补档,原发于14年国庆,全文一万三,短篇已完结。

以前写的非同人非拟人原创故事全部放进【一切重来的记录官】tag。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找来看wwww

花火

    一、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

我是肖芜。

我是一个平凡内向的女孩,最常听到的评价是“乖巧善良,要是再活泼一点就好了”。无论是在小说还是现实,这种女孩都是极其常见的近乎校园标配的角色,可我却有一个极富浪漫主义热爱一切文艺小清新简直不切实际的老妈。

我家开一家传统祭祀用品商店,卖些过年过节的利是封、双门神、爆竹、剪纸窗花之类的,放眼望去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刺得人眼睛疼还有一阵劣质印刷品的霉味。我妈经营者这家店养家却对这些红彤彤的货品万分嫌弃,只有当有人说想要那种“五颜六色的烟花”时才会容光焕发迅速抓把头发冲到后房把那个宝贝纸箱拿出来——

所以当周祭第一次他进来时就被老妈无可救药地奉为拯救这家小店的天使。在她长发披肩巧笑倩兮风情万种的倚在柜台前倾力推销自家宝贝珍藏烟花如何漂亮精美无刺激时,周天使干笑了两声,然后转向我的方向用嘴形说:“肖芜你妈一定是年老难嫁。”

我气得脸都红了。后来好像是周祭拿出优等生的无敌外表成功安抚了妈妈,在后来是我找机会逮着他问:“你干嘛要那么说妈妈都听见了!还有你怎么想到去我家的店买烟花,一般人都想不到店里还卖这种东西。”

他有些无辜的耸耸肩:“烟花的颜色都来自各种金属燃烧的化学反应啊笨,五块钱一打的可比专门的实验器材便宜多了,还方便好用易携带。我也不知道你妈如此神奇啊就是顺便路过,反正业务差不多而且同学嘛很可能会打折……”

没错,我和周祭是多年同学,一直同班不过在这学期之前都没说过几句话。开学第一天,调位时我惊讶的看见这位声名在外的怪才把课桌拖到我左手边,而他用力地把看起来很重的书包扔在桌面上,不满地瞪我一眼:“有问题?”我不擅长与陌生的(当时算)人搭话,但想到以后可能要做很长时间的同桌,于是指着周祭桌上一堆又厚又旧的书表达疑问:“嗯……这些都是你的书?《化学基础论》《自然史》《几何原本》,还有博弈论什么的。”

“去图书馆借的,这么厚我买不起。”

“哦……听说你理科很好?”

“知道了还问。”但他脸上好像高兴起来,才意识到同桌这种存在似的上下打量我一眼。

但周祭同学很快向我表现出他同样如传说中般偏科:“嗯你叫肖什么?名字还挺好的。”

“那个字读wu2。”怎么会有人真的这么奇怪?

但我脸上应该也是高兴的。“我还猜对了。”周祭满意地把桌上的书一股脑塞进抽屉,我见他一时也不忙就再次搭话:“你为什么不看写文学类的小说,散文或者其他大家都在看的书呢?比如说《告别薇安》之类的。”

“无聊的泡沫幻想产物,我才不看。”毫不犹豫一脸鄙夷。

啊啊啊这人一点文艺细胞都没有吗。讨厌的现实主义。

 

后来我们确实一直是同桌。周祭确实是个怪人,他不是某些学科学得好,而是感兴趣的东西恰好与理科有相当重合。他热爱各种小巧的集成电路板和所有生成漂亮颜色和晶体的化学实验,会解释双缝干涉却死活记不住G=mg。会两眼发光地历数数次物种大灭绝却讨厌被腔肠动物的特征这种“腐朽无聊一翻书就查得到”的东西。我总觉得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恰好在学习上表现出天赋的话,就不会被称为怪才而是会被主流社会摈弃吧。

不过周祭在这方面也经常帮到我。他桌上常年堆着一丈多高的我连书名都没读懂的科学史或实验论文,一有空就抽一本随手翻开看,而且还不用书签。老师们看在见怪不怪的情面上还算宽容。他看到激动处总是忍不住啪的合上书,转头压低声音冲我唠唠叨叨地解释他自己的看法或者别的东西。也许不是解释是倾诉或者说憋得慌想逮个人说出来吧。虽说自修课听他这么说话有点影响我做作业的效率……但托这个我也算知道很多新奇的知识吧,那段时间我的理科进步了不少。周祭应该是个好同桌。所以有时我看他安静下来会小声说:“这些书都是你去图书馆借的吗?好厉害,你办了多少张借书证啊。”

“没有我就办了一张卡你以为押金便宜啊。这些可都是我骑自行车去成打成打地驮回来的。”

“……成打?市图书馆有这个优惠吗?我,我怎么不知道……”

“那当然是有方法有技巧的啦笨。”他抬起下巴又露出那种表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搞不懂。

我坐在书桌前支起下巴,右手学着他的样子转着圆珠笔。远处暖黄色的灯光笔直地蔓延至消失点,冰凉的夜色混杂着星光铺上窗台。妈妈哼着小调把她的宝贝熊猫牌望远镜支在窗台上,拉开窗,晚风吹起长长的黑发。他调整着角度,忽然探头向我这边凑过来:“肖芜,在想上次过来的那个姓周的小子吗?嘿嘿嘿其实我觉得那小子还不错。”

“妈你说什么哪!”我惊得扔下笔瞪大眼睛,妈妈笑两声趴窗台上继续看星星。

 

二、灼烧一张元素周期表

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大书柜,林林总总地摆满了各类诗集、小说,十分整齐有一看高端质感。过年过节时走亲戚的长辈总会夸几句“文静有修养”“爱学习”然后转身感慨自己的小孩如何如何顽劣不听话之类的。我呵呵地笑两声,想着如果他们知道大部分书都是我妈的会怎么想。其实知道也没什么,那些很少见面的亲戚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沉默的女孩子在家里看些什么书。不过客人来时我还是把校园小说、漫画什么的收起来。刚刚说到很多书都是老妈买的,包括周国平的诗集,亦舒的小说,《李清照词集》《花季·雨季》以及大陆第一批国产少女漫。还有其他的我后来自己去买的书,像是《告别薇安》《左手倒影,右手年华》《人间失格》《恶作剧之吻》以及一些漫画。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网络,我的朋友圈很小除了上学很少出门,经常自己窝在家里看书。可看了书也不知道跟谁讨论倾诉,虽然某种程度上我遗传了老妈的文艺细胞,但我也搞不懂她。

所以我很希望周祭会看这些书,起码不反感。那样我就可以跟他说我堆在心里的一些事情或者疑惑,像他对我唠唠叨叨的一样。他是目前和我关系最近的同龄人,要是能成为朋友就好了。所以那时我总是向他推介这些,而他看在我算为数不多听他唠叨的人的面子上也没有打断,只是依然见缝插针地在句子间隙吐槽:

“让60%的人拥有98%一辈子都没遇着的家庭、友人、超能力、轰轰烈烈的人生和治不好的遗传病,还给不给上帝活路了。”

“当你失去方向无处可藏,前路茫茫却坚定地奔跑向前望眼含泪光……下一步不是该踩进坑里吗。”

“莎士比亚也请他安息吧。”

我扔下小说泄气地趴在桌上,忍不住抬头瞪他一眼:“难道除了语文书你看的最具故事性的东西就是实验论文?什么小说都没看过?”

他同样把书扔回桌上再信手抽出一本中国国家地理,转头对我说:“《三体》算吗?”

“呃……什么?”周祭这家伙第一次认真看我有些惊得不知所措,我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红了脸:“那个……”

“班主任正从后门瞄过来把书收起来啊笨。”他转回去,低头继续看书。

 

一个周末,周祭再次踏进我家的祭祀品商店。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店的我惊讶地看向他,话还没问出口老妈就从后房旋风一般扑出来:“诶呀呀这不是肖芜的同学兼同桌周同学嘛怎么又来啦~ 嘿嘿不光顾生意也没关系,难得有懂我心意的客人来来来坐下喝杯茶,跟我说说你们同桌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那孩子羞涩得要死怎么问都不说)”

等等前后有因果关系吗?老妈你想干什么?我瞪大眼睛噎到了。

周祭全不见外地坐到柜台后面,悠闲地捏起纸杯:“哦肖芜她的理科比较差,不过也跟我们学校的设备脱不了干系各种器材设施奇烂三年没上过一次实验课……再加之缺乏理性思维所以跟不上吧。”

答非所问吧?不过你们是在说我吗?再次噎到。

“啊哈这样啊那我家孩子就拜托周同学啦~ 对了周同学之前是很赏识我家店的烟花是吧,好难得啊都用来干什么了告诉我嘛~”妈妈激动地伸手凑过去意欲揉捻下周祭的黑毛脑袋。

镇定地躲开,拍肩:“何女士店门还明晃晃地开着请自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虽然好像在说我但不知道插句什么”,等屋里安静下来才小声地探身向柜台那边问:“周祭!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路过,走得很累进来喝杯茶。歇歇脚。”他随性地笑一下,扭头看见我妈一箱一箱的从后房搬烟花出来忍不住皱眉:“何女士你家店后面到底塞了多少东西,还能把你自己也塞进去真是太难为空间规则了……”

“不是啊,上次就想说你很识货来着再次光顾打五折还送火柴哦~”

再次目瞪口呆。才发现这两人放在一起居然很和谐。

“为啥不过年过节的突然买烟花?”周祭有些惊讶地放下纸杯,“用来做(部分)金属剧烈氧化(燃烧)反应啊。这个问题肯定不如你这家店奇怪。”

“可是我看见你就在旧校区操场上点烟花了,像玩一样的非实验室条件下变量太多了吧……”我弱弱地插一句。

“因为漂亮啊。”周祭笑起来,“很多金属在燃烧时会呈现出独特的颜色(即焰色反应),烟花的多种色彩就是这么来的。Li锂是紫红,Rb铷是浅紫,Sr锶是洋红,Na钠是金黄,Ba钡是黄绿,B硼是青绿,Zn锌是蓝绿,Se硒是天蓝,部分铜是祖母绿……”

“就像元素在恒星中形成之初便携刻生成的烙印,化学键碎裂成尘前最后迸发出的灼灼火光。”

烙印,文艺到死,炫目的色彩,忽然笑起来。我呆住了,他怎么忽然笑了?第一次,以非嘲讽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依然不懂,一点也不懂。

“你在干什么?写作业?”他晃着长长的双腿跳下柜台走过来。

“诶诶不用过来!”我吓得把桌上的书扒下来按在胸口。

“奇了怪了我又不会吃了你。”周祭一眼瞄到练习册的封面,“27页?选择题是DBDCC。”

又……又笑了。我紧张地捏着练习册,一直到他走出店门,才拎出来看一眼把错误的答案改掉。

“周同学~ 是在帮我家肖芜看化学作业吗承蒙照顾~ ”老妈热情地去送别。“哦真不用,其实单论作业同桌她帮到我更多……”“不用客气的连我都听过你的鼎鼎大名了!”“我说真的。”

送走客人后老妈贼兮兮地在店门张望几下,转身扑到我面前:“肖芜啊你听妈说这小子是个人才!你跟他交往绝对有好处!”“等等妈你想哪去了?!!”“不是啊我的意思是你看他现在是你同桌,又(起码)乐意在学习上帮你,能成为朋友多好!互补互利一箭双雕!真的这样你也不用总是窝在家里,其实去看放烟花也不错……”

我的妈妈真是个神奇、奇怪真是不可理喻的人。不是贬义,只是我从小就发现她与别人的妈妈不同。明明已经年近不惑,却完全不关心那些“现实”的东西,极其不喜欢自己开的“老土俗气红成一片”的店,除了数钱的时候,非逼不得已都是扔我去看店;热爱各类少女漫画、小说,更热爱电视里长长的韩剧动不动就哭得淅沥哗啦;每天晚上端着那架宝贝的熊猫牌望远镜趴在窗台上看星星,虽然一颗星星都认不出来;喜欢所有文艺的美丽的发光的事物,比如夜晚和夜晚的游乐场,摩天楼和烟花,深刻地认为“居然只有过年过节才放烟花简直暴殄天物”。所以店里总放着很多各路收集来的精美烟花,平时就是充实店面的用途,一遇到识货(买烟花)的顾客就八折甩卖,从头到脚就是单赔本生意。还直接拿纸箱堆着都不注意消防安全。不喜欢赚钱,像少女一样固执、感性、不讲常理、留一头长发,她真的是个靠运气生存的人。

我还是有些像她的,包括看书习惯,那点文艺细胞和对某些东西(男孩子)的审美观。哦老妈这次又想干什么,不是她喜欢这个周姓客人吗?为什么扯上我呢?是想我多交些朋友吗,虽然我也这么想啦但是……

才发现他们两个,我的妈妈,我的同桌,就是我最亲近,最了解的人了。我很想更加了解他们,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对我是怎么样的。

虽然我依然不懂,一点也不懂。

 

三、十里扬花                                                             

我就读的中学是市重点,校园很大。长长的主干道一旁是高大的银柳,还有隐于其斑驳光影间的古老的青砖矮墙,郁郁葱葱地一路起伏绵延。天气微凉,一路树上挂了好多毛茸茸的葇荑花序,小小的白色绒毛忽地风过扬起,柔软得仿佛能触及春天的心脏。

柳絮,古称杨花。自古是风流清雅之物,其对这个季节的象征意义不亚于岛国的樱花。路央的花园和树下收拾的干净漂亮的花圃,也在这温暖的南方洋洋洒洒地开出花来。成片的葱兰、绣线菊,一丛丛的花毛茛。远处木棉和广玉兰也步入花期,隔着漫天杨花望去,好像一簇簇独自伫立的火红和嫩黄。

独自沿着路边走,感觉自己的心就要在这微凉的天气里凝成一颗水晶果冻。我越走越慢最后停下来抚摸这同样有着柔软心脏的银柳,轻声说:“呐,你知道十里桃花吗?”

它不回答。

“棉花柳又名银柳,杨柳目杨柳科柳属。”周祭忽地说,在我两米开外的矮墙上跳下,然后从树下斑驳间走出来,“柳絮的绒毛容易进入呼吸道引发过敏性疾病凑这么近想得哮喘啊笨。”

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情况下看到他。快要哭出来了。

“喂喂你怎么了?”周祭奇怪地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手指上好像沾着黑色的油污。

“那个……咳咳,我说你,在干什么刚刚是在翻墙吗?还有你手上……”

“哦上学时骑车到半路突然给我掉链子,想自己修好结果失败了(啧就是这些油好在已经干了)。只好扔路上,赶时间只好一路跑回来横穿主干道比较快……”拍拍手指。

“……扔,扔路上?嗯不用担心没有迟到啦。”

“真的?哦也对。(反正跟着你就行了嘛)”

 

原来周祭的椅子下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收纳箱,放着他自己收集的各种试验器材(据说他为了把箱子塞进去还把椅子腿间的横杠锯掉了)。不过我之前没发现——他的桌椅上委实堆了太多东西。除了我说过的桌面上的景况,周祭的抽屉也是常年塞得满满当当。我也有些乱了……不对,应该先说他还常买些探究或者是奥赛类的习题册,在晚修时就火力全开的搬出来刷题。班主任对此是喜忧参半:一方面仰天感叹“终于遇到主动愉快地跳入题海的学生了没白教这么多年书”,一方面又为周祭做的题考试总是不考而捉急(有时叫他到办公室亲切地问话还亲自送上一本画满了重点的练习册)没错,据我观察他刷题时真的很快,只看感兴趣的几乎是跳着页往下刷会留意重点才怪,而且也造成了相当的浪费常常很多页都空着,(所以有很多本备用习题册)加之男孩子都不大喜欢整理东西……才导致他的抽屉如此不堪重负。就连那些狭长的缝隙也不放过,被塞上了若干支圆珠笔和铅笔——没错周祭同学是不用笔袋的,要用时只是伸手直接抽出来。不过抽屉中其他居民,譬如各科练习册、作业本之类的就没这么好运了,总是从每天早读捣鼓到第一节课也翻不出要交的作业来,也不知道他都怎么搞定的。想提醒他可以买个收纳箱才发现他椅子底下还有个硕大的居民。

据说他的实验器材都是自己到处去买的、抢的、骗来的,总之来之不易且是要钱的。各个使用率低于40%的练习册也是要钱的。所以周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常年处于缺钱状态,总是想办法省钱。之前还不时找我借,不过自从第一次见到我家和我妈后,就大方地既往不咎不提此事了。

我们学校向来是重文轻理,实验器材和材料都少得可怜且打死不肯外借,但场地还是可以提供的。没错周祭守着那个宝贝似的收纳箱就是为了“占一次学校的便宜”,经常在活动课跑去实验室做些奇怪的事情。因为学校只提供场地其他都得靠自己,所以周祭完全把它当百宝箱来用,我亲眼看见他从里面掏出各个内容不一的瓶瓶罐罐、全套透明的玻璃仪器甚至一套白色的实验服,真心觉得他很厉害。而且他不介意我跟来旁观。

那是一个桃红色的不透明大号收纳箱,据说经过改装防盗系数五级,但我只觉得看起来很重。在周祭放下箱子开实验室门的时候,我尝试把箱子提起来,一发力——十根手指都几乎要折断了。

“你抱不住的,赶紧给我。”周祭站在门中熟练地单手抽出钥匙,皱着眉向我伸手,“去开灯。”

实验室因很少使用而显得十分整洁,黑板最初原来是这样的青绿色,一切都像玻璃一样明净漂亮。我小心地坐下来,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色瓶瓶罐罐还有正产生奇妙变化的发声装置。周祭虽然总是做些奇怪的事情,但以我的理论知识还发现不了操作错误,晃动试管的手指让我想起那个同样如此的纸杯。我一边看着一边想原来他才不是现实主义,化学实验确实很漂亮,虽然不懂这么看着也是享受。

“……喂你听见没?记住反应原理没有?”周祭不满地腾出一只手敲敲实验台。

“啊……啊?我没看懂。”我反应过来,很快的看他一眼。

因为被勒令戴上护目镜所以看不清他瞬间的表情:“肖芜,你的脑子是天生转不过来吗,这就是课本上的实验啊笨。”

“啊啊这个我记得。”在他简单地解释下又无奈地转身提起粉笔打算写出来的时候,我恍然大悟般地凑过去夺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符号反应式。

“啧你也就擅长这个死记硬背了吧。”周祭拍拍手指沾上的白色粉笔灰,又眯起眼睛打量下黑板,“哦字体写得还挺漂亮。去把碘钟反应的方程式也写下来。”

又,又笑了。我捏着粉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对着青色黑板上清晰而脆弱的白色字迹发愣。嗯他又想到了什么?从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他应该也注意不到我乱成一乱的情绪。啊那个碘钟反应我还不会呀……觉得自己很懦弱又不知道做什么,手指无措地用力。

“喂喂不会就给我写不就行了无辜者无罪啊你看粉笔……浪费啊一地粉笔灰你自己扫!我可不负责!”

 

第一次见到那辆略有耳闻的自行车是在自家店堂中,黑色凤凰牌一身历史沧桑感,却擦得很干净。我正费力地抱着一摞书从书店回来为我的大书柜补充血液。倒霉的是背了几年的布书包肩带忽然断了,只好单肩搭着腾出手报书。走到店里奇怪地凑上去:“嗯这是谁的车?老妈的早摔坏了啊……”

“喂别动!单车脚架坏了再摔一次要是散了你粘也要粘好它!(我现在可身无分文)(胶水也得你出!)”

“诶……诶?”我吓得手一抖赶紧回头看,又慌忙把倾斜角逼近60°的单车扶回去,怀里的书要掉了又赶紧伸手抱好……然后书包的另一边肩带也彻底残了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周祭单手撑在柜台上椅背往后好侧过头盯着我。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呆。                       

周祭起身把柜台上类似练习册的本子收起来,鄙夷地瞟一眼我紧张兮兮地搭在自行车上的左手:“快松手我的单车年老体弱经不起折腾……去买书回来?好浪费啊你没有借书证吗?”

完全·没有帮我把书包捡起来的意思。

再鄙夷地瞟一眼我怀里的书:“而且这些书明显跟你八字不合吧买来干嘛?估计翻不过十页就看不下去了……”

——哇啊啊啊可恶!我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烧起来了,只能小心地愤愤地蹲下去拾起书包。

这个讨厌的家伙!反正我家书柜本来就内容丰富我就算不懂开拓下知识面不好吗!再说我已经(勉强)看懂了碘钟反应了啊!还有狭义相对论!

你是怪才了不起吗!我才不笨!只是你总是说那些东西,我又不懂,我只想也知道一点就听你自说自话很烦人的好不好!又写不了作业,只能傻傻地听你说……可恶!呜我才不哭!

他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瞅着我,正要默默地转身走走的时候“碰咚”一声被老妈撞了回来:“嘿你们是在讨论图书馆吗?哎呀肖芜有收藏癖啦周同学你不用介意的~ 不过以前也给她办过一张借书证来着,等等我这就找出来你们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去呀——”

啊啊老妈你又说什么呀!我站起来瞪她一眼,又赶紧抹把脸。

周祭扯扯嘴角:“增长本地GDP拉动内需是吗好的我知道了。”

“哎呀是啦我家肖芜是脑子有点笨,周同学不用担心你愿意在学习上帮她已经很好了……”

“不何女士你弄错了,我没有怪她的意思真的都说那什么无知者无罪嘛……哦不用露出那种表情,你家孩子是个好同桌真的我以身作则(严肃的竖起拇指)”

“哈我就说嘛肖芜是个乖孩子从小就被亲戚们称赞是乖巧懂事呢~”

“哦对,我是来打算借钱修车的,何女士你有零钱吗?”

“啊呀我还以为难得的客人来还特地搜集了成分最丰富的烟花(认真看了成分表呢!),周同学你不需要了吗?”

我把柜台前的椅子过拖来呆呆地坐着,一直想插一句又不知道从何讲起。再说他们正交流得风生水起也听不见我说话吧。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有点淡淡的忧伤,却莫名地想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虽说这样逻辑跳跃的对话我是听不懂啦……但就这么听着也很好嘛。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

又是笑逐颜开地送走周同学之后,老妈当机立断地扑过来:“肖芜!是受同桌影响了吗你终于会去看这样的你几乎翻不过十页的理论科普书了吗!当妈的太感动了没关系勇于尝试也是一种进步!不过啊你还是去图书馆看吧不是钱的问题哦,我觉得你可以和周祭同学一起去多出门也是增长见识嘛(不过你有没有他家电话号码来着)……”

我郁闷地托着腮看着书桌上的《时间简史自从刚刚老妈说了那番神经兮兮的话后我就一直闷闷不乐,啊啊啊老妈她又想什么呀真是,哪有这样当妈的……不过他们俩都说对了我确实翻不过十页。叹口气把书合起来,起身打算拿出课本复习。

妈妈最近以“不影响我学习”为由转战阳台去夜观星象。家里的衣服都晾在阳台上方,透过游荡的衣影能看见长长的黑发张扬,在黑暗的风中像是洗得柔软的睡衣。能闻到洗衣粉和沐浴露的香味。

我抱着书安静地站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妈,我的爸爸是不是姓肖?”

“不是哟。”话音愉快地上扬,老妈微笑地转过来,“没关系,肖芜。你只要开心地长大就好了。”

她微笑着,像是时光幽深的魔女,“好了快去看书吧。”

 

四、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我迷路了。

这种情况很少见,并不是因为我熟悉这个城区而是因为我平时很少出门玩,日常生活都是两点一线,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不知道市图书馆在哪儿人茫茫路在何方的境况。于是我当即决定勇敢地去报刊亭借电话——打给周祭,嗯问路。如果没去我家店的话那家伙应该已经到了。不过就算他告诉我怎么走我也不认路啊要不要问报刊亭的阿姨借张地图……我抓着话筒一边听着嘀嘀声一边想,忽然手一抖话筒啪地摔在报纸摊上。

——连续的,引发空气强烈震荡的爆炸声。

几乎击穿我的耳膜。最后一声轰鸣让我腿一软差点摔到报纸摊上,“小姑娘,你没事吧?”报刊亭阿姨也吓得一缩脖子,见我脸色不好赶紧问一句。

“没事,可能有点神经衰弱。发生什么事了?”要练练体质了吧……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晃晃脑袋抬头问。

“好像是很厉害的爆炸啊,应该是旧城区那边不知道出什么事了……”阿姨心有余悸地抬手指向我身后。

大约两百米开外的平房区,站在街上已经能看见赤红的火焰舔上灰墙。阳光无遮无拦地打下来。隐约的地震般的骚动透过地面扩散。对,就是那种两三层的旧民居,据说我妈当年一无所有的回到家乡是唯一的资产就是那间破破的小店面。

“小姑娘……哎你跑去那边干什么小心——”

火势迅速蔓延。

大脑中灌满了尖锐的风声。

洁白的云层下,笔直的黑烟冲天而上。

骚动的人群以两倍速度朝我撞来。呼吸道剧烈地疼痛,没有脑力想其他的,多余的事情。

劣质印刷品的刺鼻糊味。

清晰地听到玻璃受热爆裂的声响。

消防车拉响汽笛掠过划出长长的啸鸣。

“听说是家卖金银衣纸的店铺……”“就是那家?……咳咳!怎么搞得这么严重啊!”“快这边!要烧到周围的房子了快点!里面还有人吗?”“不得了了我刚刚看见老板娘还在里面的!先救人啊有谁看见她跑出来没?”“啧现在的人真是做这种营生还不注意下防火安全,非要出事才好……”

密集的混乱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刮伤耳朵。

“Li锂是紫红,Rb铷是浅紫,Sr锶是洋红,Na钠是金黄,Ba钡是黄绿,B硼是青绿,Zn锌是蓝绿,Se硒是天蓝,部分铜是祖母绿……”

骗人的。铁水般赤红的火焰近看只是上千摄氏度高温的耀眼白色,像是化学课上燃烧的镁条。

“无关人员请撤离!迅速疏散!那边的女娃子危险……”

一直以为老妈这种神奇的物种能没病没痛的活到被尊称为“女士”的年纪,一定有什么厉害的技能。没想到真的完全靠运气而已。

可见人的运气并不总是定额配给,总是那么多的。

某种灼热的东西爆发性地溢满心脏。

我好像听见了那段熟悉的手机铃声。

不对,一定是我的幻觉。没有,才没有。眼前都是耀眼的白光,好烫,真的好烫。

我什么都听不见。喧嚣中卷闸门无声地落下,一个瞬间火焰中心被封存的色彩爆发出来。

啊啊我看见了,清冽纯粹的色调果真如同金属骄傲的勋章。

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周祭他不经常笑但总是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偶然地路过旧校区被爆炸声吓一跳,瞥见他看着烟花仰头欢呼异常低龄得像个小孩子;周祭第一次光顾店里的那天晚上老妈心情特别好,兴奋地提出要奋发下厨做一桌好菜当然最后不了了之;刚认识的时候,向周祭请教不会的题目时他总是一脸鄙夷地瞅着我,后来才知道他当时心中怒吼“天生我材必有用啊”简直嘚瑟死了;在他每天早上把桌洞翻过来也找不到英语作业的时候,我默默地在旁边帮他翻;老妈郑重的把她的大书柜继承给我时我才一米二高,我默默地仰头看着她昂起头骄傲地高谈阔论她与藏书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从此整面墙的书柜都扔给我打理;周祭跟我说起他那个装着大半家当的收纳箱时也是扬起下巴用跟妈妈一模一样的表情;小时候每逢春节店里客人就特别多,虽然没有亲戚来拜年但其分差不大,妈妈打扮漂亮高高兴兴地迎客,我被裹成一团棉球扔到柜台后面郁闷地托着腮像个小幽灵,听见有人惊讶地说“何小姐那个是你女儿”然后老妈自豪地“对呀她是不是乖巧听话又懂事呢~ ”;还有南方小城的学校里像雪一样漫天飞舞的杨花,我沿着路边走闭上眼睛,听见有人翻墙而过的一连串声响,从身后追过来的嗒嗒嗒嗒的脚步声。

在脑海中零散的一片一片地闪过。

后来?后来啊,周祭开始常常来我家店里逛逛,以各种多姿多彩不重样的理由。偶然地看见他骑着那辆黑色自行车,驮着一大捆书,带着零零当当响个不停的零件飞快地蹿出人群,真可谓老当益壮。就在那个周祭来蹭修车费的多事之夜后,我第二天一起床就看见老妈盘腿坐在电视机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像是某部偶像剧的大结局,又是公主王子浪漫到死的美丽故事。全然不复有昨晚魔女般的气场。好像突然发现我默默瞅过来的眼神似的,老妈用力掬把眼泪冲我长叹一声:“你妈我想当年啊……”

周祭热爱做实验却完全没有实验精神,从来不认真写实验报告也懒得设置对照组。他喜欢把装药品的玻璃瓶拉到面前摆成方阵药匙在瓶口清脆地敲击,捏起试管就像童话中的巫师。啪嗒地滴入酚酞溶液变幻为橘红或樱红,燃烧匙内簇跃着半透明的火焰,蒸发皿上噗地腾起银色的白烟……是的虽然后来我常以辅导学习为由跟来实验室,但更像是坐着观赏和(盯着周祭的手)胡思乱想。巫师转身在墨绿的黑板上写下咒语,依靠分子吸引力画出线形的白色粉末一敲就簌簌地落下,脆弱而清晰。

他的手指上时常沾着各色奇怪的痕迹,白色的粉笔灰,自行车上零零当当的零件上黑色的润滑油,总是转笔时习惯性划过指尖留下的蓝色线形,有时也会看见指节上缠着传创可贴……

似乎记忆的时间轴也在高温中断裂,零散的一片片地划过脑海,碎片像初春的浮冰漂满了海面。好奇怪啊不应该是“断线的珠子”之类的比喻吗怎么会想到时间轴呢,一定是最近受那家伙影响多了,一定是的……

我看见深深的海水漫上天穹。酸涩的仿佛悲伤,女孩蜷缩着悬浮其中。透明的气泡如同无杂质的水晶在悲伤中溶解。

如此纯粹如此浓烈。

啊就像清酒一样。只是听说过而已我没喝过酒啦,原来是这种感觉……只是说此身尚年幼吧,我还小呢。那么多东西我都还没有足够的阅历去了解和理解。

悲伤的潮水退去时我拾起一地碎片。我仿佛看见远处海平面下射出耀眼的光芒,睁开眼睛,恍惚地想起小学时妈妈带我去海边玩,那天玩脱了凌晨匆忙地离开宾馆赶火车时一回头忽然看见海上日出,天空逐层点亮比我们离去的汽车还快。

逝去的时光如风扑面而来,顷刻间光华满山遍海。

 

五、时光的书柜

喂,听得见吗。         

一片朦胧的乳白好像童话中的迷雾森林,我睁开眼睛,却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是在做梦吗?

“对啊,找到你……啊不,是让你看见我,可相当不容易。”

……周祭低头看着我,好像惊异于我的表情。

嗯……对呀,你到哪儿去了。我注视着他,心底的呼唤轻得掩盖了呼吸。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一片朦胧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的面孔好像浸在乳雾中,我想移步向前却完全没有办法。

但他能很清楚地看到我。周祭忽然笑一下,蹲下来向着我伸手:“嗯我知道。我喜欢你。”

他在记忆中的模样终于褪去时光的层层水印重新清晰起来。

啊……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为什么这样说出来呢。空间中氤氲的雾气好像深深地沁入身体,从心脏渗透到脸庞。我能感觉到。

我忽然不希望周祭会看到我的样子。湿哒哒的乳雾从喉口漫上鼻腔,让我说不出话来。但他听得见。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真心觉得我很厉害的人,在那时。”他认真地盯着我,歪头叹口气,“因为我还没弄明白啊。当年我几乎不懂所谓的不切实际的艺术之美,简单粗暴地用直觉解决生活问题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懒得深究其中规律,完全不实践因果律这种动不动就扯出一系列麻烦情绪的东西……所以,很多东西我都还不明白。包括以前那些你觉得很疑惑的事情,你现在脑子里那一大堆前仆后继的问号,我在这里跟你说话的原因………还是有点遗憾吧。”顿一顿,再次朝我伸手。

手指纤长干净,白皙得近乎虚幻。还是那样的前言不搭后语……我微笑着说,为什么?

“因为我搞不懂啊,你要帮我弄明白。”一脸认真到甚至欠揍,“本来我都差点要想明白了,只可惜——”

为什么?你比我聪明很多啊,我从来都搞不懂你们,你们所做的说的都想不明白……

“因为你还有时间啊。”他垂下眼睛看我,眼廓弯出堪称温柔的弧度,“你有很多时间,你会去读书,旅行,交朋友,长大。你会接触很多事情,你会慢慢明白的。肖芜,不用急。你想要的答案终有一天你都会得到,只是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方式。”

啊……居然会经常地微笑,这家伙和印象中好像也变了不少。好像……在不同的时空里,成长一并降临在我们身上。

梦境的温柔几乎要将我溺毙。我认真地盯着他,周祭,从那个瞬间起目光忽然坚决起来。

“总之要记得帮我找到答案啊,就靠你了!”周祭站起来,提高声音说:“……

喂喂记住了吗?

 

醒来的时候,挂钟的时针已经悄悄靠近十二点。啊这么快。听见外面广场上人群的欢呼,我坐在床沿上呆了呆,才想起今天是跨年夜。

……这么快。

在这个长江流过的南方城市,赤脚踩在木地板上也不算太凉。我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轻轻拉开窗,冷空气灌进来像是扬起黑色的风帆。才明白刚刚人群欢呼的原因——

下雪了。

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晶体落在手上,冰凉湿润的触感像小电流瞬间从指尖流到脚心。在那个春季漫天扬花独自在花树下行走的记忆忽然惊醒,一种极其温柔的微凉的心情将我包裹起来。记忆像雪花被风哗啦啦地扬起,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多事情。

……

我一直很爱你们。只是那时年幼不擅表达,或者说陷于那样的日常中还没与办法脱出身来客观地评价。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现在,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物和人,都已经换了模样。好像脱离了那个总是被惯得乖巧怕人的地方,我终于开始懂得那些事情,像小蛇一样不断地蜕皮成长。

我在读书,旅行,交朋友,长大。

那个巨大的书柜,几次搬家都已经丢失啦。不过我还是有很多书,还是那样杂七杂八的什么都看,为了省钱有时候也跟朋友换着看,或者参加书友会什么的。大城市可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哟。

悲伤短暂,美好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啊啊啊真是奇怪的想法。你说我是不是也受了那两个人的影响呢。嘿嘿说不定我骨子里也是个怪胎哦。

有时候也会做梦,就像……刚才一样。感觉时光黏腻,想抓住什么都动弹不得。

但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呢,那家伙突然蹦出来现个身的原因。时间是如此公平分配,我们都要这般长大,得到和失去,在某个瞬间触碰所谓未来。这本就是岁月的礼物。

我会的,我会好好努力,我会触碰到那时的我们都没有见过的世界。

你听到了吗?

“当——当——当——”午夜的钟声,时针轻轻地碰到十二点。

即使在几十米高的建筑上,我也能看见城央,广场上,几乎沸腾的欢呼和喜悦,相爱的人们拥抱在一起。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呢。我微笑着支起手肘从窗台上看下去,大家的新年愿望都是什么呢?

广场上点起庆祝的焰火。明亮的火星向上划出高傲的弧线,在空中炸开来,迸发出漂亮的,多种多样的色彩。火光如此高傲炫目地映入瞳孔,美得叫人发自心底地流下泪水。

微笑的飞雪还在飘着,或者已经停了。烟花还在一声一声地撰写色彩,夜空安静地看着人世见日历翻转,新的一年步入轮回。

星光流转,夜色如水漫上高楼。多年之后,岁月的祝福跨越时空再次这般温柔地落到长发女孩的肩上。

愿你时光静好,一生平安。

 

六、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我不是死神。

但现在我受人之托,要把这个逗留人间过久的灵魂带走。

在这个空无一色啥都没有的空间中,那个叫肖芜的女孩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颈部微侧,闭着眼。应该处于无意识状态。他径直走过去,手搭在椅背上,想碰一下女孩的脸颊但是没有。

“喂走了没有?”那个叫周祭的一脸没听见,依然低头盯着那个人。这家伙拖了我这么长时间,还被逼看了一遍这家伙的记忆真是让我万·分·不·爽。果然“等我做完XXX就跟你走”之类的承诺都是不可信的……可恶!我暗暗谋划着有什么手段可以动用,“你……”

“啊没想到都这么长了。”周祭轻叹一声,弯腰挽起她的长发。

“刚刚(记忆中)没见你被点这个技能点吧?挽发髻?”我往那边瞥一眼,“莫非游魂都比较容易学东西?”

周祭懒得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绕上青丝,松松地挽起一个同心髻:“这样差不多就行了。”手边没有固定的东西,又放下,把长发拢起来再试一次。很专注地又漫不经心地,长长的青丝从指间滑下来……

——简直闪瞎狗眼。我都听到天使之光环在那上面“bling~bling~”的旁白了年轻人凡事要有个度懂吗(照顾下没有墨镜的老人家)。

“哎哎那边那位……快一点。”

“哦?”周祭右手还拢着发髻的形状,他盯着它又看了几秒,“……没办法好吧。话说搞定了我这个难办的钉子户你的上司应该会很高兴吧?不考虑再给我这个可怜人提供点福利什么的?”

“都说了我不是死神!”我的头开始痛了这家伙好像记忆中也没炼成边笑边吐槽的技能吧要不要这么凶残,“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不是实现愿望之类的吗?”依然笑眯眯。

“(叹气)你以此威逼利诱都叫我帮了多少忙了。”话是这么说,但灵体应该是不能逗留这么久,甚至创造这个空间的吧。天知道这家伙怎么办到的,总之不简单。

“逗留人间的灵魂都是想要改变过去的吧。”

“你以为。”我抬头看见洁白的空间开始碎裂,崩塌,要快点离开才行,“世间很多事情就是不讲道理,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我知道啊。”

“……”算了不管他,我回头看了那个被落在持续崩塌的空间中的女孩一眼。

纯净无色的空间壁开始碎裂,簌簌地落下来。女孩安静地闭着眼,好像沉睡着,又好像清晰地知道自己在离开这个梦境空间,不会再回来。由记忆构建的空间无声地崩塌,在消失的瞬间忽然燃烧起来,白色的碎片生成几乎涵盖光谱的色彩。整个空间,好像陷入了光华流转的、瑰丽的火海。

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她好像看见了,这种熟悉的、贯穿长长的少女时代的火光。好像生命走了一个圆,又回到这一点,在此郑重地告别。

你好。再见。

崩塌的空间发出灼灼火光包裹着她,为她点亮前路。如此瑰丽,仿佛岁月燃尽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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